“真正的教育,可能影響一個人一輩子的教育,并不在于你選擇了什么專業(yè),而是在于你在一個好的學校里,遇到了一生當中需要效仿的典范和崇敬的榜樣!眮砺犅牨本┐髮W教授把脈當下中國教育,言之有物,觀察犀利,推薦給大家閱讀。
# K& b, k" q" z) o. U6 T
: X; O8 j, j% V ~+ N; t/ ?/ x9 o+ H, b, V
我在北大教書,原來也在清華教過十年書,這些年來確實有點體會,我來談談我的感受:
5 C& ~, D4 V5 I
我現在覺得教育要不斷地反思它的目的究竟是為了什么。我個人認為教育要重回學生的健康。剛才朱卓君校長講得對,“學生要刻苦,但不要痛苦”,我說的健康,就洛克說的那句“健康的心靈寓于健康的身體”,當然今天這個健康多層的含義。
, G4 a4 g9 ]& c8 {( k
“教育需要的是學生擁有健康身體”
# i5 R- ~4 A# r( d1 f$ I, I* `( q
第一,身體的健康。
- F. w4 }/ F1 C0 H" r
我的一個本科學生,一個學期11門課,做了34篇作業(yè),他能健康嗎?要是換成我,也會得拖延癥的。在這種訓練的強度下,他會有持久的對一項事業(yè)的喜愛和熱愛嗎?今天不同于以往,北大學生真拼,真刻苦。刷夜,一宿一宿不睡覺,年紀大的人都知道,以前欠的債現在都要還的。我的意思是說,大學四年或七年如果完全在這樣的節(jié)奏里,我們能培養(yǎng)出為了一項事業(yè)保持長久的興趣,并獻其終身的學生嗎?大學考得好保研能保上,能證明他是未來能夠堅持50、60年的人才嗎?我們的教育真的要好好想想這些事情。
" p& |4 ~/ J# C$ ?- q6 P' o
剛才各位說的經驗,我真不覺得是成功經驗,說不定都是教訓。一個孩子的持久性、忍耐力,長久保持對一件事情的熱愛和忠貞,才是我們教育需要的。一句話,他需要體力,需要健康的身體。
! @3 N2 R0 R r+ ~! b
第二,心理的健康。 6 W- |8 ~0 I) Q$ X& O$ S X
我們的孩子今天很脆弱。幾年前,有一個清華的孩子寫了作業(yè)給我看,我一邊打電話一邊說我真是白教你了,文章不能這樣來寫。那邊學生說老師你別打電話了,我頭暈,感覺吃不消。我就很懂事,馬上把電話掛了,心理脆弱如此,確實是惹不起的。任何真正的人才都是要敢于面對失敗的,無論你今天考多高的分,如果不能面對失敗,不能在失敗中挺過去,就不是人才。
9 p" D, k- t4 m
成就居里夫人的,不是幾千次失敗嗎?換句話說,她能忍別人忍不了的。人當然要聰明,但最根本的不是聰明。要忍受失敗的考驗,要接受人與人之間的差異性,勇于承認自己的缺欠。憑什么世界都是你的呢?你不可能以自己要求整個世界,所以心理健康尤為重要。 i1 B. F9 C" U- J0 ?2 D
有一個學生去芝加哥大學念書,臨走之前我跟他聊會兒天,他說老師我這些年我去看了很多次心理醫(yī)生,我說你為什么看心理醫(yī)生?他說我也沒什么大毛病,就是去找心理醫(yī)生聊聊天,因為我們整個學校沒人跟我說話。今天,孩子們是很孤單的,孤單疏離的人不能集聚周圍人的能量,無法從別人那里獲得力量,如何會成就自己呢?
2 e$ d/ M3 G% x, S) H! J/ y
第三,精神的健康。 ! e7 v$ ], A) s$ O! [- F! z
這個精神健康不是就精神失常的病理而言的,指的是國家培養(yǎng)的真正人才,應該是有無我之境的,不能只考慮自己的成功,要有對那些偉大的人或事物有敬畏感,要對以往的歷史和傳統有敬畏感。那些榜樣,那些值得我們尊敬的人物,是引領我們自己的力量。真正的人才,需要有大無畏精神,舍我是誰的勇氣和擔當。如果我們只是在技術上討論教育的問題,我認為中國的教育是沒有出路的。
; ?5 ]! b+ Y8 E2 c) r$ F" X* ]
U! H+ D" K$ t% }
“現在的教育讓每個人 1 m0 F: A& y, n) I
在每個時刻都處于競爭之中”
6 W0 w$ A4 D3 e. m. t
我們今天的教育有很強的競爭色彩,甚至可以說是徹底競爭化了。國家在國與國之間競爭的角度理解教育,學校在校與校之間競爭的角度理解教育,個人的教育更是陷入了一個全面的競爭狀態(tài)。
: h' j7 y" r+ z: L! j& }# f) `
我們的績點制度讓學生在每一個課程、每一個單元、每一個自我管理上都要獲得成功。哪有談戀愛的時間,哪有發(fā)呆出神的時間,哪有到哪個地方溜達溜達的時間……競爭的精神涉及到各個領域,從幼兒園開始上輔導班,不能輸在起跑線上。兒童到成年每一個階段、每一段生活里的時間都被強行地擠壓與規(guī)范化。
8 R$ ]$ L) f% j/ f; W9 W' T
在無所不在的叢林中,每個人必須在每一刻勝出才能勝出。我個人認為,當每個人在每一刻都勝出的時候,已經差不多注定失敗了。標準化的制度,大學的排名,各個系的評估指標等等都助長了這個競爭機制。這就是弗洛伊德講的,龐大的超我結構使得每個人在競爭中最后心靈處于一個全面壓抑的狀態(tài)。
$ }8 c: {: g; |+ j( Z& f2 _
競爭意味著什么?每個人都必須在一個標準系統里和其他每一個人做出區(qū)分。你愿意在這個世界里活著嗎?反正我不愿意。我們必須跟每個人都不同,每時每刻都要贏。世界大學排名就是這樣的,把北大排到15、26、37,又能怎么樣呢?作為北大的教授,我一點都不care這個排名,我就要做我真正關心的工作。所以,我認為如果只為了“贏”來確定教育目標、任何時候的成績名次都會是你 的“癮”,那就像吸大麻一樣,最后的結果就是年輕人過早地夭折。
$ ~9 N+ j, D, Q1 \( U$ C5 f: n9 f
h+ n! [2 }! X" d
教育成了家庭資源無限投放的無底洞
% u5 T+ _' ]2 B* X5 L. o7 d
我最后想說的話,可能校長們聽了會不高興。我想說的是,學校減壓減負,快樂童年,都是“異想天開”。教育機構掩耳盜鈴,從社會學研究的角度看,減什么負了,學校里面快樂成長,一出校門孩子們就馬上被家長領著進各個輔導班。不進班怎么辦?孩子將來命運沒法預料,似乎落下一步,就意味著毫無出路。所以,我覺得今天教育最大的問題是,國民教育里最好的資源都退出了教育。 6 m" p% a: L! |" g' C
當我們學生在中小學校中不斷降低培養(yǎng)目標,我特別心疼,這是國有資產流失啊。教育任何時候都是立國之本,現在的教育讓位給孩子一出校門就進的各種班,全面讓位給市場化經營的教育企業(yè)。
9 |* Y6 P; ^" ]
接下來,家長作為孩子的經紀人,把絕大部份的積蓄都投入到針對孩子的教育市場里,家長們必須得不斷研究各個年齡段、各種教育資源的比對和匹配,儼然成了一輩子的經營項目的CEO了。但這個CEO不以盈利為目標,而是以大筆的花錢為目標。所以,真正研究教育的人,應該好好地看一看每一個家庭,經濟水平不同的家庭,因為國家資源的退出而為市場付出了多少成本和代價。 ! A8 p4 y: i+ f$ W; D4 j0 A2 l, R* P% h
教育一方面使得國家不再負責國家的職能和義務,另一方面又在用龐大的資本市場攫取了所有家長重要的經濟資源。這就是今天的教育雙軌制,而且越是這樣,越讓孩子提早進入到一個殘酷的競爭世界里,孩子從小就越明白,我拿高分是用資源換來的。 0 j0 \' o3 K) z; h
- F; Z) n6 [" @! g0 l/ c. k( l5 p
真正的教育要回歸單純樸素的心
, w5 o# Z& E4 S
我們用這種教育制度,從幼兒園到小學一直到中學,最后交到大學老師的手里,孩子們還如何保持對知識的純真興趣,如何保持對生活的持久熱愛?孩子們長期經歷的這個過程,使他不覺得知識有多么神圣,因為我們獲得知識的目的只是為了贏。
( T* K: {, x% c4 `( l( } ?4 u! l* J
說句實話,真正的教育,可能影響一個人一輩子的教育,并不在于你選擇了什么專業(yè),而是在于你在一個好的學校里,遇到了一生當中需要效仿的典范和崇敬的榜樣。如果我們大學的老師今天不把精力花在教書育人上,不能全方位地撫育他們成長的話,你就不會成為他所尊重的榜樣。 4 F) O }. [( M8 B) X
如果我們成了只會寫論文的動物,不給孩子留出充裕的交流時間,那么學生們的內心里究竟還會留下什么?我真的希望留給孩子們的是那些不太考慮自己,而一心為了孩子,一心為了一個科學目標或者一心為了一種文化傳承的人,從而最終在孩子身上注入一種力量,可以感召他們、影響他們,而不是在二十年后,留給他們的是虛無感、厭惡感、無聊感。 # p! J0 D% ?& k) d% l- h7 l! g* T0 n' Z
今天的孩子很容易讀懂薩特,加繆或卡夫卡,因為他們就生活在這樣一個表面化的世界里,可他們很難讀懂像莎士比亞、歌德和托爾斯泰這些人的作品了,因為教育及其環(huán)境,無法為他們展現一種博大的世界和胸懷。
, Q, R" Y. ^ ^) c
盧梭說得好,人類正因為從孩子長起,所以人類才有救。我們千萬不要讓孩子過早地進入成人的狀態(tài),用每時每刻的競爭和焦慮不安的心理來扼殺教育,扼殺我們的未來。所以要留住孩子們單純樸素的心,讓他有能力去喜歡他喜歡的事情、去追尋他所敬仰的人。這才是教育的最終目標。一個人真正的成功,在于他能夠與世界和解,能夠在前輩和后代之間,擴展出連續(xù)的生命,而不是每一次的競爭中,“贏”得只剩下了孤家寡人,只剩下疲憊的身體和殘破的心靈。
' _% ^% t7 w$ g8 X. O$ r0 u
內容來源:北京大學教育學院 渠敬東 " W9 D" E5 f$ 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