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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曾經(jīng)收拾屋子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一張上世紀(jì)90年代的欠條,上面寫著27000元的錢款。欠款人轉(zhuǎn)世投胎,估計現(xiàn)在也快上高中了。
90年代初,當(dāng)技術(shù)工人普遍還只能拿七八十塊錢一個月的時候,我父母就在村辦工廠,俗稱“大隊廠”租里面的車床做點兼職。
江蘇搞加工的工廠當(dāng)時還是很多的,感覺當(dāng)時的鈑金小零件工廠比現(xiàn)在都多。那時候我父親知道怎么車曲軸。
一個沖床上用壞了的曲軸拿來,客戶自帶一條更粗的鋼材過來,畫上線,打偏心孔,上車床,換頂針孔。父母倆人倒班干活,一般2、3天就可以趕制出來。這一根曲軸下來,可以收到酬勞2、3百塊軟妹幣。由于切削量大,掉下的鐵屑賣掉就可以抵掉租床子的費用并半個月工資!
這在當(dāng)時已經(jīng)是很可觀的收入了。按照當(dāng)時的物價水平,很多木匠、瓦匠、裁縫,停下來老本行,夏天到長江里釣螃蟹,一天釣7、8十塊,賣給廣東人,一兩年就可以蓋3間3層樓房。當(dāng)年能玩轉(zhuǎn)曲軸的還真沒幾個,我家很快自己買了臺二手C1616車床,記得94年的售價是13000塊。那時候家里有個千把塊錢的縫紉機就算很有面子了,何況這等玩意。
記得當(dāng)時父親接過一個“大單子”,兩個多月干出了3萬多的零件!估計20年過去了,能干到這樣的,也可以在社區(qū)里些“炫富貼”了。但記憶中,除了父親最早買了當(dāng)年賣上萬元的“幸!迸颇ν熊囃,并沒有給家里帶來多少財富。
壞,就壞在老賴上。
除了干曲軸外,干活容易,要錢真難。
自家開作坊了,鄰里感覺你掙錢太容易了,羨慕嫉妒恨。一會兒說你車床吵著他們了,一會兒說用電功率太大他們燈不夠亮了。最后沒辦法,求“大隊干部”,單獨拉線。不過從此也開啟了一個買賣,“大隊干部”是開軋糧作坊的。隔三差五這個軸斷了,那個齒輪打了,都找你修來。作為交換,人家安排單獨拉線,以后過去軋糧不交錢。這買賣,呵呵,車一根12的角釘當(dāng)時要5塊錢,何況3、40的軸?你去軋糧,一次免5毛錢單子。語文老師聽說我家用斷鋸條做的鐮刀鋒利,“家訪”讓給做鐮刀了;數(shù)學(xué)老師干脆直接張口讓給焊個臉盆架子,煤氣灶架子了……免費的……
這不是可惡的,更可惡的是,干了活了,不好好給錢。有個家伙當(dāng)年就開近兩萬的“五羊本田”了,工作性質(zhì)用現(xiàn)在的話說叫做“倒?fàn)敗。在我家干的活就很少好好給錢的。按照風(fēng)俗,年三十像地主逼債一樣在他家坐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過了12點一句“新年好啊,拜個年啊,拜拜”……風(fēng)俗,正月里是不能要錢的。最后實在拖不下去了,欠800塊,丫送來1000副賣不出去的撲克牌!袄细绨,去年生意賠了,實在沒錢啊,這一千副撲克牌就且當(dāng)工錢吧……”就那一批撲克牌,從我上小學(xué),每次家里來人我們拿出來兩副打,打完就扔,一直打到我快上大學(xué)……
這也不是最可惡的,畢竟小筆買賣,張三家的活不給錢,我上學(xué)在他家面店吃飯不給錢不是;李四家不給錢,一把100多塊的游標(biāo)卡尺一直沒還不是?
最可惡的是我老爸的那幫“老板”們。那年頭工廠搞私人承包,幾個年輕人湊點錢就可以承包一個擁有6個車間,上百臺床子的工廠。工廠從鑄到鍛,車銑刨磨,啥都有。貌似當(dāng)時國家的政策是,資不抵債的工廠,才能私人承包。所以他們的做法很簡單,啥都不干,把工廠餓死,然后低價收購。然后找點活,就很快“扭虧為盈”了。
當(dāng)年很多工廠都這么干,母親就那時候退出“國營”農(nóng)具廠,回家干車床的。他們那么一搞,父親在工廠里幾乎沒有用武之地,但畢竟能出活兒,也不被辭退,幾包香煙錢留著。每天上班,不是打麻將,就是抽煙。后來我家那臺小床子來活兒了,對方工廠支付時,要求打錢到對公賬戶上。于是就請他們幫忙,打到“公司”賬戶。這一打,就壞了事。這筆錢到底具體有多少,我不清楚,除了那27000元的欠條,其他肯定還有更多的。父親不愿意和我提及,只讓我好好學(xué)習(xí),就能弄到錢了。
記不清是98年還是99年,兩年之內(nèi),欠我家錢的幾個公司“股東”相繼癌癥去世。死的真快,那筆錢就永遠(yuǎn)成為欠條了。當(dāng)時我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炊疾坏?5歲都死了。前年我聽說,有種叫“包贏麻將”的,戴眼鏡就可以看到反面的。熒光物質(zhì)多是用放射性核素涂抹的……那些年,他們打得太多太多了。
后來經(jīng)濟(jì)轉(zhuǎn)型完成,父親追隨當(dāng)年工廠最早出去單干干出大家業(yè)的老廠長,不再在家里干了,我要上大學(xué)了,真的耗不起。和母親談到那些往事,她說是命運……要知道,那時候市中心,政府大樓旁邊的商品房當(dāng)年100平米的買六樓送七樓,共兩百平米,也就賣7、8萬。當(dāng)時有錢買了,現(xiàn)在賣出去還是很可觀的。
前些日子看南京市把老賴用廣場大屏幕曝光。也挺有意義的。
我現(xiàn)在也遇到老賴,丫一年真能倒手倒出上百萬的收入,但該給的1000塊甚至100塊小錢,他都得死拖著。我開玩笑跟他說“你丫是放支付寶焐利息呢?”
你跟他急,他跟你哭窮。弄得我給工廠的錢也沒法給,也TM成了“老賴”
干機加的,是不是很有共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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